公子小道

碧空如洗。

江水涛涛。

水面上有一大一小两条渔船，大的那条乘风破浪，马不停蹄地就往前飞驰着，小的那条却行踪难辨，苦兮兮地紧随其后，数次几要被两旁惊掠的飞涛流沫给掀翻。

胡铁花趴在船头，仰起脖子直往前望去，望了一会，眼里就浮起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惊色彩，两撇粗眉倏地揪在一起，瞪圆了两只大眼睛，扭头与楚留香对视一眼，震惊失声道：“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史天王？”

楚留香一声不吭，抬眼看向前方江面上急驰地不起眼的渔船，也面色凝重，眉头紧锁道：“看来他是有备而来。”

胡铁花又举目仔细瞧了瞧前方渔船上站着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，哀叹了一口气，转头低声道：“老臭虫，你可能分辨得出来那两人区别？”

楚留香思忖片刻，摸了摸鼻子，摇头叹息道：“我也不能。”

胡铁花瞅了瞅身旁楚留香发白面色，脸上现出一丝苦涩烦闷神情，翻身仰躺在船板上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，下意识摸了摸腰间，却落了个空，不由得苦笑道：“看来这回我们可是遇到个大麻烦了，那艘渔船上居然有七位长得分毫不差的史天王。”

楚留香也转过身来，屈腿坐下，将右手轻搁在膝上，凝望着远处滚滚东逝的江水，眼里隐有悠远的思绪，仿佛是在沉寂着太息。

胡铁花将双臂枕在脑下，畅然地看着头顶渺渺的蓝天，飘飘的白云，他的脸上又恢复成往日那种无所畏惧无甚担忧的惬意神情，于是吁了一口气，缓缓叹道：“这世上的事还真是荒唐，真真假假，虚虚实实，摸不清也猜不明白。”

他的声音低微，却缥缈，慢慢悠悠蒸腾而上，似也融入这寥廓空荡的江天。

楚留香浅浅笑了笑，并未作声。

胡铁花怔了半响，惊疑翻身，奇怪询问道：“老臭虫，你今日的话怎么这么少？”

“难不成和大冰块呆久了，也会被传染这寡言少语的毛病？”胡铁花目带疑虑地上下逡巡了楚留香许久，拧了拧眉毛，喃喃自语道。

楚留香不觉好笑，手抚了下鼻子，转头看向胡铁花好奇打量的眼神，悠悠笑道：“我非是不想回答，只是还未想好该如何回复你。”

胡铁花倒是一脸兴味，直瞧着楚留香神情，眼里忽得一亮，一拍大腿，大笑道：“哈哈，我明白了！”

楚留香莫名盯着他。

胡铁花哈哈一笑，半撑起脑袋望着楚留香双目，摇首凝声道：“我看你并非是未曾想好，而是心早就飘远了。”

说罢他又放下脑袋重新搁在臂上，遥望着天边自在漫游的云彩，慢悠悠闲哉哉吟道：“人虽在此处，心却不在此处，哪里还谈得到什么想或不想。”

楚留香唇角一僵。

胡铁花又叹了口气，声音平淡却悠长道：“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们两个，好不容易才在一起，没过三两天却又分开……”

楚留香目光闪动，复又遥视着江天深处，淡声沉吟道：“别离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。”

胡铁花脑中却立即浮现出了一张英气的娇颜，仿若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瞧。

他吓得立身坐了起来，这漂浮容颜却即刻被江风吹散，于是他愣了愣，闭上双眼，仰天叹道：“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别离更痛苦的事么？”

楚留香却笑了，他打眼轻飘飘地瞥了胡铁花一眼，淡淡笑道：“老胡，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，正是因为有了别离的哀愁，才更显得相聚的可贵。”

他的双眼这时已明亮澄澈，蓝天白云也轻轻地倒映在他的眼眸里，他微微一笑，缓缓叹道：“更何况，有些时候，我是想帮也帮不了他。”

天色近晚，行云未散，江风吹来濛濛雾霭，碧水波涛渺茫长流。

楚留香的目光也化为了一股柔意，就像江上一朵翩翩悠游的幽云，他闭上眼来，柔声嗟叹道：“有些事，我是能做，却也不会去做的。”